【荷塘“冬之恋曲”征文】神外病区的故事(二)(小说)

笔名爱情宣言2022-04-20 11:04:591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冬。

病区里静悄悄的,北京西直门外的这家三甲公立医院现在是午休时间。病友们在各自的房间病床上安静地休息,只有医院的急诊处门外偶尔车辆不断,并能传来接诊救护车的警笛声。不过,这警笛音在医院不会响得太久,听到救护车的警笛后,一帮随时出动的医护人员就会快速地从接诊室跑出来,帮忙打开救护车的后尾箱,从车上接下担架,再快速送往急救室进行抢救。

时间就是生命,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急诊,永远是最着急的事,火烧火燎似的。相对于病区楼的住院人员,从医护到家属,不会被搞得这样紧张。

此时又一阵救护车的笛音穿过医院的上空,通过夹层玻璃,传到了神外病区,神外18床的患者开始出现很明显的躁动与不安,她使劲用手拍打和自己倒头睡在一条床上哥哥的腿脚,这兄妹二人在这个病床又熬过了近四个多月的时间了。

哥哥翻身坐起,迷瞪着眼问:“又咋了?睡吧,看把我的腿砸疼的!你要是老捣乱,我就回家了!看谁管你。”

“哥,你混蛋!谁叫你管了!都是你自己愿意的,叫我去死吧!反正这第二次手术后还没丢掉拐杖,看来我要在轮椅上生活了。早知道这样,早叫我死了得了!……”

女孩一边说,一边开始流泪。这时,午休的病友和看护加家属都被吵醒,护士过来,问病房的情况,劝说18号患者,叫她不要大声喧哗,那被称作哥哥的人,忙向护士进行解释。

“我妹妹是想家想的。明早我爸爸就从车站下车过来了,明天出院时他过来帮忙,这是想家想得。”

接着又面对妹妹说:

“妹妹这回回家后,哥哥可真要不管你了,叫你和老爸一起住,他和后妈伺候你。记着,赶明好了,自己能走路了,哥帮你找个好婆家,赶紧嫁人,别再气我了……”

那从床上坐起来的哥哥微笑着,对那个女孩子说话。那女孩却急得流着泪哭出声来。“我要上厕所,快背我!”女孩急不可耐。

那哥哥翻身下地,弓下身子,把从床上坐起的妹妹放在肩背,又顺手抄起床边的双拐,匆匆把女孩背向屋外走廊处的洗手间,他把妹妹放在女厕门外,递出双拐,这女孩双手架拐,吃力地慢慢挪进去……

女孩名芳子,豆蔻年华,18岁,东北某地建筑公司工人,一年前从三楼楼体外墙脚手架上摔下,所幸被底层保险网兜住;不幸,被跟下来的工具砸伤了脊椎,造成腰部以下不受支配,不能自主行动。在当地一家医院第一次手术,术后产生知觉,但是不能站立;公司决定把她送到北京西直门这家医院治疗,第二次手术后三个多月了。公司派人前来和医院商量治疗方案,院方在专家会诊后做出决定,先出院休养恢复,若好转,待身体壮实些后再进行下一次手术,取出腰间的固定钢板。预计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还要再来一次手术。女孩的腰背脊椎被钢板支撑着,不能弯曲。现在用硬质塑料的带孔护腰夹板,一直围在女孩芳子的腰肋间,从腰部直到胸腹,量身定做,胸部一下像围着一圈带蜂窝孔的塑料铠甲。这术后的恢复结果怎样,各人而异。术后医学报告:手术成功。

芳子的哥哥小徐,一名个体经营者,把爸爸退休前的接班权让给了妹妹。他扔掉了自己的经营项目,已经陪妹妹看病一年多了。母亲去世的早,父亲续弦,妹妹意外摔伤后,先是父亲照顾女儿,时间长了,后母在家有意见,只好让哥哥照顾妹妹,未婚的嫂子因为这种情况,现在已经和小徐分手。公司报销的是医药费,陪护费不多。小徐为照顾妹妹,没在外面住旅社,三个多月来,晚上不宽衣,兄妹俩头脚相搭,挤在病床上。大多时候,小徐用开水冲方便面作为餐饭,因操心与营养不良,白净的方脸显得有些面黄肌瘦的样子。

第二天上午,病房来了位满头白发的瘦高老头。来人是芳子的父亲,面带忧郁,心情沉重。他到医生办公室问过了女儿的病情,就帮忙收拾东西,和病室的人打过招呼,接芳子回家。小徐提着行李,芳子驾着双拐,父亲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电梯。大家从病房出来,目送这三人走进刚打开的电梯门……

病友们默默不语,好久才转过身子。这虽爱跟亲哥哥发脾气却平时温柔如水,美貌如仙女般的芳子,怎么会从六层楼的脚手架上飞出?她伤断两处的脊椎是难以很快痊愈的,手术后肯定会留下终身的后遗症,面对的是独立行走的困难。两次大手术究竟是怎样闯过来的?多灾多难后的日子,她会不会坚强地挺过去,重新站起来,自由行走和跑动,风儿一样的轻快……?

遥想至今,她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但愿她已经康复如常人,随意自主走动,加入广场舞的队伍里。

另一位病室的李哥,来自吉林四平市,也是一位建筑队员,不到四十岁,钢筋工,在工作中意外从高处跌落,在当地医院昏迷了一个月,但生命体征不衰,这人坚强,活了过来。醒后发觉浑身是伤,不能动弹,鼻子失去嗅觉。

自述醒后的伤情大致如下:颅骨两处缺损,摔碎的残骨已取出,留下直径五公分和二公分的两个缼少头盖骨的残处,皮肤缝合后基本愈合;锁骨骨折,被模具固定;单侧肋骨多处骨折,已复位;双腿伴有粉碎性骨折,一侧膝盖伤后已缼失,骨轴损毁。因为脑部受伤严重,一耳失聪,鼻子嗅觉全无。

居然活了下来,就因为相当棒的体格,个人造化命大。简直是奇迹!命不该绝!

这意外是由于在建筑六层弯钢筋的原因,在弯筋对接时用力过大,钢筋与工具分离,导致身子失去平衡闪出楼外,从双层保险网边缘滑下,跌落在放置建筑杂物的底层。这李哥是钢筋工组长,劳模,建筑队钢筋技术顶尖极人物,建筑业标兵,工程师待遇,在省建筑队赫赫有名。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优秀的建筑工程师,整天给钢铁打交道的硬汉子,出人意料,却把自己的身体给摔残了,报废了。但是人还活着。

现代医学就是神奇,一次次抢救,手术治疗,大半年后,从四平市医院出院,在家恢复后居然自己能独立活动了,逐渐恢复了元气!治疗后,头皮愈合完好,因脑伤出现的癫痫症状消失(颅骨损坏后有段时间出现癫痫发作),左耳完全失聪的状况减轻,恢复部分听力。嗅觉似乎还有,很差了。锁骨伤后愈合,肋骨伤后基本愈合,但单侧不敢受力,左腿膝部因关节损毁又少了膝盖块,愈合后的左腿不能弯曲;另一条腿则由于碎骨残缺,术后变短了。两腿长度相差接近十公分,走路一瘸一点相当费劲。不错的是,头脑还算清晰,语言没出现障碍,记忆没多大损伤。头脑的健全,实际上是最重要的。

单位建议,不惜任何医疗费用,并争取个人意见,在全国选择医院,再行二期治疗。这最终的治疗方案是由北京此三甲医院神外担当。二期治疗任务艰巨,修复颅骨,左腿膝关节膝盖处置换全套不锈钢关节,右腿伤骨部位,重新断骨,进行环中植骨术,尽可能增长右腿骨。

李哥一脸无奈,一位年近四十的人,死里逃生已经是万幸,罪实在受大了,对这等复杂的手术心存疑惧。可自己的颅骨不修,生命会处于危险状态,即便是轻轻一碰,或者被手指一顶,一层皮下面没有保护的脑组织就会受伤,生命有可能会危在旦夕。修复颅骨,补上有机物硬壳,这是最关键的第一步。至少要把那块直径五公分左右的头盖骨修补一下;那二公分宽的地方,就是不补,危险性也小多了。假若这手术能成功,后面的再另做打算,或许做,或许不做。但都已经不妨害生命,只是活动受限制罢了。

李哥还要从鬼门关走进走出,但是从现代医学来讲却不是特殊的难题。多年后猜想:相信李哥从医院的神外病区出院后,经过再一次康复,已经成为接近健全的正常人了。

躺在床上的那位男大学生,姓周,大家叫他小周。也是神外病室的住院病人。这人来自陕西农村,当时是北医大读书的大三学生,家境困难,成绩优秀,主要凭借助学金坚持读书。不想几个月前突然右上臀部出现明显的肿物,感觉不适。开始还没在意,可是没过多久,这肿物便迅速扩展,影响到行走。偶然被医学教授发现,教授过问实情,这周同学只好实情告诉教授。医学教授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间,从衣服外先用手摸了一下肿物,再叫这男生扒开衣服进行查看,一经检查,教授眉头一皱,告诉这男生先不要坚持上课了,赶紧请假到北医大附属医院进行检查,并和班主任进行了联系,指派两个要好的同学跟随前往。

第二天,小周随班主任老师和两个好友一起去医院进行检查,径直来到海归王博士的诊室。这个高大俊朗、沉静睿智的海归博士后,用并拢的四指围绕着那块比乒乓球还大的肿物轻轻摩挲,之后再按在肿物上轻轻摇动;并把手往周围滑动探查,发现还有一处像小枣状的硬块,两处约有五六公分的位置。王博士简要地对小周询问了几句之后,叫一名同学随小周退出诊室,留下了班主任和另一名同学,对小周的病情进行了简单交代:

“实体瘤,无包膜,已经巴住了周围组织,外感恶性条件成立。确切情况有待进一步检查,给他的家长联系吧!如无明显转移,争取尽快手术!”

海归医学专家的吐字清晰,声音虽平静且带有惋惜。班主任老师和身边的这位同学却同时望着王博士长大了嘴巴,两双睁得很大的眼睛也开始发呆了……

校方集资,同学捐款,随着家长的到来,小周被推进了手术室,学校为挽救一位品学兼优的医科大学生做着应做的各项工作。

……

手术无疑是成功的!手术清除的范围大,在右臀上方留下两个深坑:一个似半个小苹果,一个比大半个核桃还要大得多。

养伤,等创口慢慢长好。一个月后,伤口依然不能愈合,家长再也没钱待在儿子身边,只有拜托学校和同学,先行回家。回家的车费,是几个同学凑的。这西北的穷山村,真是太穷了,能借到的钱,家长都借了,可惜只是那么一点点,无力支持各种费用。住院费用,只能一切由校方帮助解决。二十多年前的政府和校园,对来自偏远山穷的学生还是尽量给予帮助的,因为这些大学生是天之骄子,国家未来的栋梁。

时间在慢慢向后推迟,两个月后,快三个月了,手术后的创口依然还没有愈合。点滴、紫外线消毒灯、敷药、清理创口,每天专人伺候饮食和大小便……一个生龙活虎的男孩子,竟赖在病床上变成了一位瘦骨嶙峋的患者,一位不知何时走到生命尽头的年轻人!每天的朝阳给他带来希望,黄昏日落为他带来忧愁。

学院的心理辅导老师来过几次了,临床看望慰问并及时做心理指导。这男孩子已经开始变得脾气暴躁、心情颓废、一蹶不振,几次绝食等待死亡的降临;但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坐以待毙,他在等待生命的转机,或许人生所经历过病痛的折磨后大难不死,重返校园继续完成学业,实现自己作为白衣天使的梦想,为国为民为家积极奉献所有的光和热,成就人生的理想和抱负。可是,现在的情况,他的生命会维持下来吗?因为他就是学医的,对于自己的情况,虽没人告诉他实情,但是他已经从自己独特的观察和感觉上,认为自己已经和不治之症有了更深的结缘。于是他开始消沉自己的生活信心,给前来探望的同学吵闹,赶人家回去,并不允许大家再来看望他。在学院特意派来的心理辅导教师的来访中,他的情绪开始平静下来,继续坚持着住院治疗。

他的一位同学老乡,同属在一所学院就读的一位文静的女生,自他住院以来,每周总是抽时间来看望他,每次到来,手里总是提些水果或者营养品。对于这个同学的来访,他开始是怀着期盼的心情,可最近他开始拒绝这位女生的到访。每每发火或者对她置之不理,这使本来就很伤心的那位女生更加难受。来访的这位同学老乡,不仅是同学兼乡邻之情,更有一种超越其间之上的男女友情。这文静的女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友一病不起,生命萎靡,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况且她多次到来的时候,男孩都在没穿衣服的情况下被护士撩起臀部,拿来紫外线消毒台灯,对着臀部的两个闪着白蒙蒙肌肉丝纹的类半个皮球或半个乒乓球般的凹坑中照射着,借以减少细菌的侵袭,减少化脓的机会,为这不能愈合的手术创口进行保护。既然不能通过缝合使手术后的伤口进行愈合,那么也只有在维持这种状态的情况下持续下去。现代医学对于某些恶性肿瘤术后不能封口的状况,那时也没有加快愈合的好方法,只有对症进行消毒防感染治疗了。

男孩无力地闭目养神,侧位睡卧,消毒灯照射臀部上方的创口部位。女孩在病房外抽泣抹泪。她是被男孩从病房赶出来的,她每次进来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带来水果,放在男孩的床头柜上,想静静地在病床前站一会儿,或者坐在病床上歇歇脚,但最近都被男孩大发雷霆,赶出病房,男孩不再流泪了,可是女孩总是流泪不止……

虽然这已经成为最近一个月的惯例,然惯例依然不变。这天周末,那位女大学生再次来访,手里提了香蕉和橘子,轻轻走进病房,慢慢放在那位男大学生的床头柜上,之后轻轻地退出病房,站在病房外无声地流泪……

青春韶华,在病魔的狰狞中,男友的生命慢慢颓萎,死神悄无声息地逼近。刚进行的影像检查,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肺部,并已经多处组织占位。医学院正在联系病人的家属,商量下一步的治疗措施。家属在筹钱,准备登程。买汽车火车票和吃住,这笔可怜的费用,在二十多年前,对于一个西部山区穷乡僻壤的百姓来说,那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次,男大学生的父母都来,要把他接回家去养病,不打算给学院再添麻烦了,毕竟在这里也没有多少希望了!最近几天,男孩咳嗽得厉害,恶性肿瘤的肺部扩散站位,意味着病人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男孩心知肚明,期待回家,虽有不舍,但还是满心希望父母尽快把自己带走,重回自己老家黄土高坡上的那间窑洞,愿意躺在那温暖的窑洞老土炕上进入永恒的梦乡……

回老家,一定回老家!那里,有自己的父母亲人,是自己生命的根!

许多年来,那初冬的日子,那家三甲医院的神外病区,来来往往的病友情景,期间难以说清的种种病例,意外的或者是自然的,刻意的或是无意的伤痛;那些医护人员对生命的创痛认真负责地医治和迎送,始终铭留印迹,散落在记忆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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