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檐梅雨一卷书

笔名爱情散文诗2021-08-27 22:16:320

半檐梅雨一卷书

人至浮生半老,半日偷闲的心态就冒出来了。被一季漫长的梅雨囿着,又逢周末,正宜读书。千丝万缕的雨声,一半紧一半慢,一半急促一半悠然,似飘还坠,打湿了风,浸凉了夏。这样的天气,浸淋在梅雨里的世界只余半檐。檐下一帘雨相隔,窗外无事,窗内人闲,一卷新书在手,不时有句子跳出来,连着天海,勾着心事。

说起勾人,也许最绕不开酒色财气。

前几天刚读过谢小楼关于《金瓶梅》的一篇文字。《四贪词》写透酒色财气,写破贪嗔痴念。

世间多俗物,酒色财气大概算最俗的。因为俗的彻底,所以不忌赤裸,不讳庸常。生在人间,免不了俗才是正常。都是凡胎,人间烟火熏着,哪有那么多骨骼清奇。只是凡胎也是各各不同,也分三六九等。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以酒色财气聚、以酒色财气分也未尝不可。俗归俗,酒色财气本不脏,脏的是人性和欲望,是酒色财气勾引起来的贪嗔痴念,或者贪嗔痴念勾引起来的酒色财气。

俗与雅相对。从前文雅二字是连在一起的。现在好像不说雅了,盖以装逼代之。东吴弄珠客在《金瓶梅序》中有这样一段话:“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弄珠客论作品与读者间关系形象且精妙,较一千个哈姆雷特之说当不在其下。一篇文章就是一面镜子,你是谁就能照出不同的认知水平与价值取向。一个人怎么看一篇文章,就能看出该聚那一堆、分哪一群了。

人的贪嗔痴念,读者的三观,既非天生,也非不变。俗与雅之间千丝万缕关联着的,既是人性,也是命运。说个小故事。某日,苏东坡语佛印:你看我眼里有什么?印答:有尊佛。坡回:我看你眼里有坨屎。若以纯与渣论和尚品学士,免不了失实、无趣。世间各人出身、经历、态度与际遇皆不相同,这是差别。一个人眼里所见与心里所想倘能逻辑自洽,便是一致。这差别与一致,有时统一,有时也相悖。记得有一阵,大蒜和咖啡论吵得热闹。冷场过后再看,有差别吗?只是,世间感同身受难。

人不可免俗,但忌俗不可耐。似乎每个人都逃不过命与运的挟裹。活着活着,一些人在权、利、名、欲中错乱,一些人于酒色财气间迷失。更多的人寄情于骑行、野泳、书画、太极、广场舞等等,在庸常的生活里,寻一趣,图一乐,得一安逸。世间的是非恩怨,若掰开揉碎了看,恰恰只是因为自己拎不清。见过不少不蒸馒头争口气的人物。然而,气有正气与邪气之别,有志气、闲气与戾气之分。有人只是白瞎做了情绪的奴,并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不单是酒色财气,世间勾人心魄的东西多。比如说一曲高山流水,一阕夜半笙歌,一泓齐天湛蓝的湖水,甚至包括窗外这一季浸透了季节的梅雨。酒色财气年年有,可是人与人差别往往大了去了。为什么呢?

陈丹青《我的师尊木心先生》有一句:“我写书,我出书,就是妄想建立一点可疑的知名度,借此勾引大家有朝一日来读木心先生的书。”这种勾引,不屑心机,不事谀媚,全凭气度和韵致。专门去网上收集了写木心的文章。这荒唐的人世给他以流言,以中伤,而他报以一场大雪。“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读罢,觉的夜色与心绪两茫茫。

说到气韵,想说张爱玲的人生三恨。一恨鲫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不全。说她是民国时代临花照水之人,窃以为也是一家之言、一面之词。才情再怎样惊艳,终不堪家近破、国将亡、又爹嫌娘弃的命。那份低到尘埃里的爱情呢,依然未曾逃过饭粒子与蚊子血的窠臼。若不是腿脚灵光,怕也只能被裹进时代大潮的泥沙之中吧。在这个梅雨天想起张爱玲,就不单是沉闷潮湿的感觉了。花为落花,水是流水,她的才情照亮了民国的那段历史,也照见自身的一世苍凉。

前些天,群里一位饱读诗书的老师发了一个段子。觉得也适合这梅雨天里消遣。邻家小“牛(方音óu)”的堂叔,老实话少,干一辈子别人不愿意干的脏、累、窝囊、不粘贤的活计,牛一样累个半死,是真正的牛叔。老了老了,却花了心,把自己打短工挣的钱全都花在地边饭店,陪“小姐”吃花酒。劝他:那都是无良妇女骗钱的!牛叔竟然说,那哪是小姐耶!都是家里遭了殃,没办法才出来混碗饭的,人家也不容易啊!后来,一起打短工的大叔说,牛叔睡是不敢睡,睡一次好多钱,他没恁些钱。牛叔说,最多让小姐摸摸。牛叔说,小姐摸得怪得劲!后来,被侄子照屁股炸几脚,朝脸贴两耳巴子。羞愧,抑郁,老年痴呆,大小便失禁。

老师想说的是慎始容易,慎终如始不容易。此时我却想说,酒色财气一多半是命里的东西。比如,酒之于诗仙,色之于西门大官人,那谁他爹的小目标是先挣它一个亿,有人一开始就是嘴巴里含着玉出生的。

手边有本2014年第7期的《人民文学》,卷首评李铁《护林员的女人》,有一句:“并不是以事件而是以人的命运为内核展开情节”。看到这句话,似乎恍然顿悟。关于木心,关于民国时代临花照水之人和段子里的牛叔,可能都躲不过命运的挟裹吧。

一篇《上海一朵梅雨诗》读了三遍,仍觉意犹未尽。而后刻意查了石磊的资料。知道作者性别后,觉得用了被勾引描述初读的感觉实在不恭,可是用别的字又觉得不甘心。

百度了一下勾引二字的含义,似乎也不算冒犯。杜甫诗:“江上人家桃树枝,春寒细雨出疏篱。影遭碧水潜勾引,风妬红花却倒吹。”清汪懋麟诗:“春声勾引向山行,岁首难逢七日晴。”叶圣陶《多收了三五斗》“小孩给赛璐珞的洋囝囝、老虎、狗以及红红绿绿的洋铁铜鼓、洋铁喇叭勾引住了,赖在那里不肯走开。”

其实能被一篇文章勾引的,首先应该是那些句子。不同于酒色财气,句子才是有灵魂的勾人之物。有的句子一见如故,恰是因为心里本来就有,感动和欣喜于有人引荐出来,让你重逢。

石磊的文字,妖性十足。上海俩字只标题里出现一次,通篇1700字好像都泡在梅雨里。连天连地的雨、连山连海的雾中打捞起美食、泳者与艺友三段庸常点滴,上海的味儿却又无处不在。文中似乎没有一个句子用字超过十个的,处处无不显得又软侬、又精炼。梅雨天一碗趁胃口的白米粥肴,喻之以“一出霉点斑驳的绍兴戏”。又说,“至于粥肴么,宜轻,宜软,宜淡若无物,似上等佳人,不着红尘痕迹。与酒馔不同,油汆果肉这种东西,喧哗骚动,比张飞还硬扎,佐酒相宜,伴粥未免胡闹”。至于见到两处darling,上海味儿就像一坛打翻了的黄酒。

果然是世间唯真情与美食不可辜负。作者写美食,落点在“可惜,今年包子远隔重洋,未能回家来。饮食思念,darling,是人间最忠诚、最刻骨的思念”。写一枚爱好游泳的老男,“像一只霸气暮气两沉沉的老鼋”,明明藏着掖着,却处处暗爽。书写狂狷的春彦,版画红人金大爷,感觉似乎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一册石涛换一包烟,一点也不像生意。悱恻吗?侬矫情是有的吧?觉得越是小资的文字,暗中越是绕不开酒色财气。

石磊的句子,像被这梅雨天冲洗过、浸泡过又滋养过的一屋顶碧苔,清新亮眼,让我喜欢。可是,又不惟句子。满篇的闲适,谁不向往?无处不在的惬意,谁又不喜欢呢。

文字对一个人的勾引是相互的,像一场恋爱。囿在这一季的梅雨中,捧着半卷闲书,被一些文字勾引,却又不必纠结,没有失望。眼里时光安静,心中岁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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