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花嫂(短篇小说)

笔名散文诗2022-04-28 12:30:152

我是被噩梦惊醒的。

噩梦中,我在扭着妖娆身姿的花嫂的牵领下,穿过几道幽深的山谷,趟过几条清澈的小溪,来到一个大门上写着“花花世界”四个鲜红大字的农庄里。我刚坐定,花嫂就端上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鲜肉汁。“蒲扇,你慢慢享用吧,我特意给你多加了一些人肉!”花嫂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闪过几丝诡异。

随着“喀”的一声,那些刚刚咽进喉管里的东西一下子全从我的嘴里喷射而出:“什么?多加了一些人肉?”我惊出一身冷汗。

看着我的窘态,花嫂呵呵大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笑罢,花嫂身子微微一倾,几乎整个人都倚靠在了我的怀里:“蒲扇,你怎么就那么不经吓?”

我正欲说点什么,她鼓鼓的胸脯紧紧地贴在了我的身上。“现在这样的感觉,你总该喜欢吧?”花嫂附在我耳根讪笑。

我是在花嫂的那双冰凉的纤纤玉手紧紧地勾住了我的脖颈那一刻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

这已经是我在短短一周内,连续第四次梦见花嫂了。

尽管只是南柯一梦,但这样的梦委实把我吓得不轻。因为,花嫂十五年前就死了。

花嫂曾是我的第一个单恋对象。

如果她没死,我没准会和她再演绎一点什么故事。

就在我30岁生日那个月明风清的夜晚,花嫂曾悄悄溜进我租住的小阁楼,轻轻敲响了我的房门。

“蒲扇,开门,我是你花嫂,我来陪你睡。”花嫂隔着门缝向我吹哈气。

我按耐住自己的心悸,死死抵住门背。

“花……花嫂,这……这不好……”我额头冒着冷汗,强作镇定。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早就想睡我吗?现在我送上门来了,你怎就不敢了呀?”花嫂使劲推着房门。

我抵住门背,费力地跟她解释着,始终不敢开门。

但花嫂似乎铁了心,一直不肯罢休。

那晚,我和花嫂僵持了许久。直到她念叨着“蒲扇,你真是死脑筋”之类的话沮丧地离去之后,我才轻轻松了口气。

花嫂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个“死脑筋”。假若我当初稍微“灵便”一点,我和花嫂的故事一定得重写。

在我们斜坡村,几乎每个女孩子的名字里都带有一个“花”字,但一个名字里带有两个“花”字的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黄花花,也即“花嫂”。

或许是因为名字里多了一个“花”字的缘故,黄花花天生丽质,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尽管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一直与黄花花同年级同班,甚至还一直同桌,但直到读小学五年级时,愚钝的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同桌是个美女。

我的觉醒来自于大我四岁的远房堂哥阿东对我的“贿赂”。一向对我爱理不理的堂哥阿东某一天找到我,在塞给我一包水果糖之后,没完没了地向我打听黄花花的情况,尔后,还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要我帮他把那张小纸条悄悄夹在黄花花的新华字典里。事后,阿东拍着我的肩膀,用炫耀的口吻对我说:“蒲扇,你觉得黄花花长得还可以吧?哥露一手给你看看——我很快就能搞定黄花花!”

就在那天,我第一次悄悄地仔细端详了同桌黄花花,果然觉得她越看越顺眼。就在我望着黄花花的侧影发呆的时候,她突然偏过头来瞪了我一眼。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我冲她傻傻一笑,脱口而出:“你真漂亮。我堂哥阿东说他喜欢你。”

我话音未落,黄花花狠狠地一脚踢了过来。

那时的我根本就不理解“搞定”一词背后的深意,直到挺着个大肚子的黄花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她父母从教室里领走,我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虽然黄花花与我同年级同班,但她要比我大两岁。

在她辍学回家生孩子那年,十三岁的我刚好小学毕业。

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我们斜坡村这个连鸟都不拉屎的少数民族聚居的偏远小山村,像黄花花这般刚满十五岁就未婚生子的并非个例。

堂哥阿东与黄花花的婚礼我参加了。还是孩子模样的黄花花抱着自己刚满月的孩子,木讷地跟在同样一脸稚嫩的堂哥阿东身后,逐桌向宾客们敬酒。我远远地注视着这滑稽的一幕,在感叹黄花花的美艳的同时,心里莫名地涌上了一种复杂的情感。就在那晚,我做了第一场春梦,自然而然,梦中的女主角就是曾与我同桌了五年的后来被人誉为斜坡村第一美女的黄花花。

第二天醒来,我在惶恐与悸动中写下了自己此生的第一篇隐秘日记。在日记末尾,难以释怀的我一遍又一遍写着“黄花花”三个字。也就在那天,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找一个像黄花花那样漂亮的女人。

我对黄花花的这种特殊情愫属于任何一个懵懂少年都有过的“初体验”。

毫不夸张地说,在我的整个中学时代,黄花花成了我无望的单恋故事里的唯一主角。

但臆想归臆想,我是断然不敢与被自己称为“花嫂”的女人来点什么实质性的东西的。在花嫂嫁到我们蒲家寨的最初几年里,我与花嫂的交往,一直停留在遇见时彼此打打招呼的层面上。

只是,令我万万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堂哥阿东却找到我,阴着脸警告我不要打他老婆黄花花的主意。

我无比愕然。震惊之余赶忙追问堂哥阿东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凭什么?凭这个够了吧?”阿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不是记录着我第一篇隐秘日记的小本子吗?我一直把它藏在书箱的最底层里,怎会到了阿东手里呢?

我的惊愕无以言表。

“这,这怎么到你手里了?快,快还给我!”我扑上去,伸手去抢阿东举在手里的那个小本子。

“还给你?想得美!这是证据,是你和我家那破鞋胡来的证据!”阿东狠狠给了我一拳。

所有的羞恼一下子涌上心头。我扑了上前,与阿东扭打在了一起。

我和阿东的这场“战斗”可谓两败俱伤。

在扭打中,阿东跌倒在了一块石头上,脸部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从此破了相。而我,因为一时的冲动,更是损失惨重——与阿东打架一事传出去之后,我被拒之于大学门外。

于是,我与花嫂之间的关系在坊间传得神乎其神。有人全然不顾我读小学五年级时才是一个一米三不到的小不点的事实,造谣说当初让黄花花小学未毕业就挺起了大肚子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而那本写有我隐私日记的小本子更是被一些好事者添油加醋说成了我与黄花花的“房事日志”。

后来我才从母亲那里得知,那个小本子是我九岁的侄子军军去我房间找象棋时翻到的。军军刚上小学三年级,正苦于不知如何写作文,见我那本子上写着整段整段的话,就打算拿去抄来当作文。那天,阿东六岁的儿子刚好过我家来找军军玩,见到那个封面画着哪吒闹海画面的小本子,甚是好奇,便趁军军不注意,悄悄揣进口袋里偷偷带回了家。阿东无意中看到了那个小本子,顺手翻了翻,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他老婆的名字,一眼看下去,竟然全是我对他老婆情意绵绵的絮语……顿时连肺都气炸了。于是便有了阿东找上门来警告我不要打他老婆主意而引发打斗的那一幕。

无疑,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对我的伤害极大。

痛楚至极的我万念俱灰。

我关上房门,蒙头大睡了整整一个星期。

这期间,花嫂曾两次来找过我。每一次,我都听到了她隔着房门抽泣的声音。

我最终选择了逃离斜坡村。

我独自来到了深圳。在之后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除了偶尔给家里写写信,我一直没有回过斜坡村。这期间,母亲也偶尔托人给我写了几封回信,顺便也在信里提及斜坡村里的一些新鲜事。而我最关心的还是与花嫂有关的消息。但遗憾的是,尽管我含蓄地询问过母亲好几回,但母亲却一直对有关花嫂的事只字未提。

2002年5月1日是我30岁生日。

30岁,是人生的一大节点,按理说,我应该犒劳一下自己才对。可长期蜗居在廉价的出租屋里整日做着自由撰稿人的白日梦的我,当时困顿到了有了上顿没下顿——每天只吃一餐饭的窘迫程度。

那天,我一直睡到下午四点才爬起床。饥饿状态下,人的思维是最活跃的。摸摸自己干瘪的口袋,百感交集之余,我把自己在30岁生日里的所有念想都融进了文字里——我从斑驳的墙壁上取下那张旧年画,当即在年画的背面挥笔写下了几首小诗。

不久,我出现在了坪山三和广场旁边。在踌躇再三之后,我把那张背面写满小诗的年画在地上摊开,然后把刊有自己“豆腐块”的一叠畅销杂志堆放在一旁。

我的用意一目了然——我想以这种当街“卖诗”的标新立异之举引发路人的注意,从而博取某些善心人的同情甚或施舍,进而为自己30岁的生日增添一点特别。

“哎呀!蒲扇,是你啊?我找得你好苦呀!”我刚刚摆弄好那几本破杂志,伴随着一声惊呼,一阵熟悉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我本能地抬眼望去,顿时傻眼了,三四米开外,一袭红装的花嫂正扭着妖娆身姿朝我走来,她泛红的脸颊上全是惊喜。

“花……花嫂,你……你怎么也来了这里?”我惊讶无比。

“蒲扇,你这是干嘛呀?”花嫂答非所问,若有所思地指着我地上那些东西问。

我尴尬到了极点,赶紧慌乱地用那张旧年画把那些破杂志一股脑卷了起来。

花嫂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叹着气:“蒲扇,我找你找得好苦啊!”说罢,花嫂走上前来,轻轻地拽了拽我的衣角,她深情款款的目光里全是责备和爱怜。

我赶紧避开了花嫂火辣辣的眼神。“花嫂,堂哥阿东呢?”我轻轻地挣脱了花嫂那只拽着我衣角的手,无话找话。

“哎,你别提那死鬼了。当年要不是他找你的麻烦,你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说这些话时,花嫂不停地左顾右盼着,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我正欲询问花嫂一点什么,一辆小车“嘎”的一声停在了四五米开外的地方。

“我有空再来找你。你能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吗?”花嫂朝我眨巴着眼睛,压低了嗓子问我。

“盘古石。”我脱口而出。

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因为就在这当儿,不远处那辆小轿车的车窗慢慢地摇了下来,从车窗里探出一个额头有块伤疤的男人。我定睛一看,这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额头有块伤疤的男人不正是花嫂的老公也即我的远房堂哥阿东吗?

阿东自然也认出了我。他像打量外星人一般地瞪着双眼看着我,尔后独自干笑了几声。笑吧,他用阴阳怪调地口吻冲着正扭着妖娆身姿开门上车的花嫂问:“那不就是我们斜坡村那神经病吗?你怎么还有闲心去搭理她?”

我不知道花嫂是怎么回答他的。我只知道,就在小车即将启动的那一刻,阿东朝窗外吐了一口唾沫,尔后还大声吼了一句:“去死吧,神经病!”

小车载着花嫂一溜烟跑远了,留下一个怅然若失的我独自站在空旷的街头发愣。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街头徘徊了多久。直到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我才翻出身上仅有的几块钱,去路边的小店买了两个馒头和半斤散装的廉价白酒,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走回我租住的那间简陋的小阁楼。

半斤白酒刚下肚,随着一阵阵“咚咚咚”的高跟鞋撞击木楼梯的声音由远而近,有人轻轻敲响了我的房门。

“谁?”我警觉地问。“蒲扇,开门,我是你花嫂。”门外传来花嫂轻柔的声音。

是花嫂?我的心不禁一颤。

就在我起身准备给花嫂开门的那一瞬,我猛地回想起当天下午在三和广场遇见阿东的情景。

顿时,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我的心头。

我本能地缩回了那只准备去拉门栓的手。

“花嫂,不好意思,今天实在太晚了,我都已经睡了,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你就请回吧!”我整个身子都抵在了门框后边。

“蒲扇,你骗谁呀?你不是根本就还没有睡吗?我这么晚还来找你,当然是有要紧的事呀?你快开门,我进屋之后再跟你细说。”花嫂使劲推着房门,她急促的话语明显有些焦急。

“花嫂,不行!我今晚喝多了,头……头很晕……”我抵着门背,支吾着解释。

“蒲扇,不要再找借口了,快开门吧,我真的有事要跟你说。”花嫂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对我说。

我有些心动。但理智提醒我,这门千万不能给花嫂开。因此,任凭花嫂怎么说,我始终无动于衷。

“蒲扇,你怎么就这么绝情呢?”花嫂明显恼怒了,她把房门拍打得“嘭嘭”响。

我使劲地抵住房门,没有回答她。

“蒲扇,你不是早就想睡我了吗?现在我送上门来了,你怎么就怯阵了?哈哈哈,你还是男人吗?”花嫂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花嫂刺耳的笑声从门缝里传进来,深深地撞击着我的耳膜。一种叫羞愧难当的感觉令我浑身不自在。

很显然,花嫂看过了我那本写着我隐秘心事的日记——因为我确实在那个小本子上不止一次涂鸦着“我想和黄花花睡觉”之类的幼稚可笑的话。

那晚,我记不清自己究竟和花嫂那样尴尬地僵持了多久。我只记得,直到门外响起了花嫂阵阵悲戚的哀叹声,不知所措的我才喃喃说了一句:“花嫂,真是对不起!你快回去吧,你要好好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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