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果子里的乡愁

野果子里的乡愁

我至今无法忘记，我离开故乡的火车上，父亲母亲急匆匆从车窗外递给我的，竟然，是一捧红红的野果子，我最喜欢吃的唯有家乡才有的野果——山丁子。

默默间，心儿起伏不定。看来最知我的，还是我的父母亲呀。将那红艳的颗颗果子，捧在手上，心里充满的是难离难舍，是一股股对故乡浓烈的眷恋。

让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从此，那一捧野果子，竟然，在日后成了最能触动我的乡愁。无论在哪里，也无论做什么，只要看到，或是仅仅听到那山丁子的名字，就会勾起我的乡愁。情不自禁地会想起家乡，那个满山长满各种野果子树，长满各种野菜野花野草菇的家乡山林。

儿时的我，喜欢吃山上的野果子，食家乡山上的山野菜，什么猫爪子、蕨菜、还有蘑菇、猴头、木耳……爸爸每到周末或是下班的路上路过林子，父亲总是要给我采一把山丁子回来，或是一把子山野菜回来的。

就算是在春天，父亲从来也会不忘记折一枝山丁子花给我的。那花儿，真个是好看又清爽的，散发这家乡山林的独特清香，它与家里园子里的杏花桃花李花又是不相同的。它好似东北姑娘，泼辣而又大气，不拘谨，又没有丝毫小家子气，而是，大大方方，风风火火的。

不像园中的桃李杏子，总有些妖气的，尤其桃花，总是开得让人有了些许灰心才算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杏花又太娇气，刚一开，就落了，一地的泪滴似的，杏花点点离人泪，总是让人伤怀。李花呢，又总是小气得不肯与谁分享，被圈在园中，任是黄昏，也无情无绪，自开自落，惹起来的都是千愁万绪。

而山丁子花，却在林子里，山脚下，或是大河边，高大的树木，支支丫丫都伸展到了云天外似的，春天里一层的花儿，白花花的，好似许许多多小女孩穿着白色衣裙，齐了心似的，攀在枝头上打秋千，风一吹，花瓣乱颤，散发出花的清香，不似桃李杏的香气，而是淡淡的亲清香，山的味道，水的味道，总是清清幽幽，沁人心脾。

山丁子树原本就是东北最常见的树种，每年春天，山丁子花都开得格外厚重开怀的。那满树繁花，粉的如锦帛，白如雪莲，灿烂而不妖娆，清芬而不浓烈，简单而勿需丝毫修饰。

每次父亲给我折山丁子花一枝回来，扛在肩头。父亲扛着山丁子花，一路往家走着，刚刚走进连队的路口，就吸引了好多人的眼睛，一个个问着：“好漂亮，给玉儿折回来的吧？好香呀。”

然后，就有孩子跑到我家门口喊着我：“黛玉，你爸爸给你折回一枝山丁子花回来，快出来呀。”

几个孩子喊完，随着我一起跑出去，到连队口去接我爸爸。父亲一见我，立刻把花枝递给我，孩子们围在一起，快乐得好似变成了一个个天使，一起飞跑着，欢笑着。

尽管我那么喜欢山丁子花，可是，心情还是低落的，结满了一层小山丁子，丁丁点点，嫩绿嫩绿的。浑圆的样子，长长的果子把儿。此时，还不能吃，有些涩苦，但是，再长长就能吃了，不是生着吃，而是加点糖煮着吃。

我在家时，母亲就将从山上采回来的半是绿色半是点点红晕的山丁子加糖煮着给我吃的。山丁子生着吃感觉有些涩苦，煮熟了后，不仅颜色变得黄鲜红晕了，味道也酸甜可口了，那味道，至今想起来，依然是，口舌生津，胃口大开，好吃极了。

那真是我儿时的一种最难得的零吃果子。等到我离开家去上学时，去县城里了，虽是离家不过几十里路，但是，因为有时长途汽车也不算方便，有时好几周都回不去家。想家了，就去街上买山丁子吃。

家乡的大街小巷子里，经常有卖山丁子这种野果子的。都是会做生意的山里人采回山丁子，像我母亲一样煮好的，拿到街头超市门口去卖。

我想家了，就去买一捧回学校吃，权当是回到家里山林里了，因为那些山丁子也只有家附近的林子里最多，也最是甜蜜。可是，总觉得不如母亲煮的好吃，到底是那一点不同呢，想也想不通。

忽一日，我和几个同学一起上街闲逛。见一村里装束的女人，穿着很朴素，看上去干净利索，面目很慈祥，我去她摊位上买了一份。她面前摆着一只篮子，柳条儿编的，篮子上盖着一方碎花棉布，见有人来，就揭开一角，露出鲜艳的山丁子来，尝尝吧，甜酸可口，熟烂也可口，我就蹲下去，嗅一嗅：“嗯，卖果子的婶儿呀，说来别怪哈，这果子闻着挺香甜的，但是，吃着没有我妈妈煮的好吃。”

我说完，脸儿就红了，不好意吐一下舌头，几个同学，也都这么说着。那位卖果子的女人笑着说：“都一样，我也是呢，我都这么个年纪了，还经常觉得，吃着什么也不如母亲做得好吃嘞。”

她说着，捧出一小捧山丁子让我们尝尝，我们都推让着不肯吃：“婶儿，别再卖亏了本。呵呵。”一个同学说着。

“什么亏不亏的，林子里采的，使点子力气罢了，没事，吃吧，吃吧。”然后就又说：“说来呀，尤其是家乡特有的，比如说吧，粘豆包，我妈妈在时，做得最好吃，没有了母亲，就再也没有吃出那味道了。”

几个同学听了，都露出怀疑的眼光，她抬头看了看我们，又说：“你们这才哪到哪呀，离家也不算远的，母亲也都年轻着呢，等你们再长大些，再走远些，离家远些。那时母亲老了，你们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是呀，现在想来，可不就是嘛，离家远了，我们长大了，母亲也老了。不用说吃到或是看到山丁子，就是想起来，也会念起家乡的。

其实，山丁子不仅好吃，而且呀，它的营养成分高于苹果。其中有机酸的含量超过苹果的1倍以上呢。若要再说一说它的功效，更是不得了：山丁子味甘酸、性凉、无毒，能润、生津、利痰、健脾、解酒。难怪我们东北人，那么喜欢吃嘞，原来山丁子，不是我们自夸，它的营养价值还真是蛮高的呢。

不知觉是雪花飘起的冬季了，我又一次想起了离家时，父亲母亲捧给我的那一捧山丁子，车窗口，隆隆的火车声里，我捻起一颗野果子，吃着，那味道，家乡的味道，山林，河水，乡亲、父母亲的味道，至今记忆犹新，好似就在昨日，就在昨日呀。

酸酸甜甜的山丁子，我越来越不敢想起它，不用说吃到它，就算是一听到山丁子这三个字，就会立刻惹起我的乡愁，就会忽然很想家乡。

很想回到家乡，去看一看，去山里走一走。我依然还是那个从这里走出去的喜欢山丁子树，喜欢山丁子花，吃着山丁子果长大的女孩，简简单单，快快乐乐，一点也没有变。

纵然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儿童相见不相识。但是，山丁子树、山丁子花，会记得我的，一定会的。